番外·憶故人（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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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·憶故人（六）
話音落下，李昭循聲望去，只見說話的是之前偷偷看他的那名年輕副將。
此人年紀不大，但看著一身清正，頗有氣勢。
李昭饒有興趣地看著他，問道：“你是何人？”
那副將一楞，似是沒有想到李昭會點到他，立即大步上前，朗聲道：“末將侯立恒，見過三殿下。”
李昭好像在哪裏聽過此人的名字，但一時半會兒，卻又想不起來了。
李昭坐在主位之上，靜靜打量了侯立恒一番，道：“你方才這話，是什麽意思？”
侯立恒從容不迫地上前，拱手道：“末將以為，大可‘以其人之道，還治其人之身。’”
李昭一頓，兩人目光交匯，頓時心照不宣。
已至深冬，但韃族王宮中的舞姬們，卻一個比一個穿得清涼。
她們濃妝艷抹，奮力地扭動著腰肢，不停地向高高在上的男子暗送秋波。
男子一身華服，手指上戴著貴重的寶石扳指，正漫不經心地飲酒。
身邊的幕僚滿臉堆笑地湊過來，“王子殿下，聽聞今晚冰城周邊防守松懈，不如咱們去活動活動筋骨？”
阿爾代一捏了捏身邊美人的耳垂，聽到這話，悠悠轉頭。
“什麽時候的消息？”
他喝得雙目通紅，眸色也變得更加玩味。
幕僚忙道：“聽聞是大金三皇子到了冰城，這兩日正在召見各路官員、將領，這城外的營地，反而沒什麽人管了……聽說，那裏還存了不少軍糧呢！”
阿爾代一聽，頓時來了興趣，道：“有點意思，既然這三皇子要來北疆多管閑事，那咱們就送他一份大禮！來人，備馬！”
冬夜，長風獵獵。
冰城周邊的大金營地，一片寂靜。
看守營地的士兵，抱著手中的長,槍，無聲地打了個哈欠。
另一個士兵，索性靠在門邊，雙手抱胸，打起了盹。
這一幕落在阿爾代一行人眼中，不少人都輕蔑地笑了起來。
阿爾代一拉韁繩，問：“軍糧當真會存在這兒？”
幕僚趕忙道：“據探子回稟，那冰城府衙為了騰挪地方給三皇子居住，把不少庫存的東西都搬出來了，大批的軍糧沒地方擱，索性就運出了城，做這塊營地士兵的口糧了。”
阿爾代唇角勾了勾，道：“既然他們拱手相讓，本王便不客氣了！”
阿爾代說罷，一夾馬腹，便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！
幕僚和士兵們緊隨其後，橫沖直撞般地朝營地奔去！
兩個看門的士兵，被這如雷一般的馬蹄聲嚇醒，連滾帶爬地跑了。
阿爾代哈哈大笑，揚起手來，一刀便砍開了松垮垮的大門。
阿爾代帶著數百人長驅直入，將營地裏攪得混亂不堪。
他高聲道：“快去找軍糧，誰第一個找到，本王重重有賞！”
韃族士兵們得了鼓舞，個個摩拳擦掌，找起了糧倉。
阿爾代騎著馬在營地裏四處閑逛，這營地果真如探子所說，十分松散，連士兵都沒有幾個，他得意洋洋地來到了主帳前，翻身下馬。
幕僚忙道：“王子殿下，您這是？”
阿爾代一笑，道：“進去看看。”
阿爾代興致勃勃地踏入主帳。
但這主帳之前也不知是誰坐鎮，裏面的陳設十分簡陋，唯有一張長案，一頁屏風，和一張太師椅。
阿爾代嫌棄地皺了皺眉，“如此寒酸，當真是讓人笑掉大牙。”
他踱步到了長案旁邊，目光不經意一掃，卻發現桌上放著一張字條。
阿爾代拿過來，只見上面瀟灑地寫了四個大字——“請君入甕。”
阿爾代勃然變色，他正要開口說什麽，卻聽見外面一陣喧鬧。
阿爾代沖出營帳，卻發現外面多了不少大金士兵，他們身著銀甲，一個個精神抖擻，正在斬殺韃族士兵。
阿爾代一把抓來幕僚，道：“你不是說，這裏防守空虛，沒有人嗎？”
幕僚抖如糠篩，道：“殿、殿下……小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啊！方才到達糧倉之時，卻發現裏面密密麻麻都是人，殺得咱們措手不及！”
另一個幕僚也忍不住道：“王子殿下，對方的人數比我們多上一倍，如此下去，只怕我們會葬身於此啊！”
阿爾代一把推開方才的幕僚，冷哼一聲，道：“怕什麽！派人去傳話，就說本王在此，現在大金與韃族的盟約仍然有效，難道他們敢對本王不利！？”
兩個幕僚面面相覷，其中一人，只能硬著頭皮，去找大金主將交涉。
阿爾代陰沈著臉等消息，周邊的幕僚和士兵們，時不時還要應付幾個殺過來的大金士兵，人人提心吊膽，擔心不已。
半刻鐘之後，負責交涉的幕僚終於踉踉蹌蹌地跑了回來。
他一臉驚恐地跪到阿爾代腳邊，道：“王子殿下！”
阿爾代直截了當地問：“如何？他們可願收兵！？”
幕僚哭喪著臉，道：“小人找到了大金主將，可是任憑小人怎麽解釋，他就是不肯相信王子殿下在此，不肯收兵！”
阿爾代有些疑惑，道：“這是什麽意思？對方說了什麽？”
幕僚道：“那將軍是個楞頭青，他說‘阿爾代王子身份尊貴，平時遠在韃族王城，怎會自降身份地來到冰城的大金營地偷糧食？’”
阿爾代面色一僵。
幕僚繼續道：“那人還說……”
阿爾代眸色漸冷，怒視幕僚，“他還說什麽？”
幕僚聲音顫抖，道：“他還說，若是我們再冒充韃族王室中人，就要、就要殺了我們！”
“豈有此理！”阿爾代氣得一腳將幕僚踹到了地上，他來回踱步，怒道：“說這話的人是誰！？”
幕僚捂著被踢疼的胸口，小聲道：“是……是個新來的，叫侯立恒……”
“侯立恒！”阿爾代咬牙切齒道：“他們這是想借機殺了本王！好大的膽子啊！”
然而，身邊的幕僚和士兵們，已經顧不上韃族大王子的怒氣了，圍過來的大金士兵越來越多，他們已經招架不住了。
沒過多久，侯立恒就將營帳封了。
他把阿爾代和他的幕僚們逼得四處亂竄，卻不著急抓他們。
阿爾代氣急敗壞，卻又無計可施，只得跟著幕僚們一面慌張躲藏，一面倉促應戰，滿身掛彩，狼狽至極。
距離軍營不遠的了望臺上，三皇子李昭慢慢收回目光。
“侯將軍回來了麽？”李昭問道。
半斤低聲答道：“侯將軍送回消息，說是還要拖上一拖，好叫那韃族大王子長長記性。”
李昭微微一笑，道：“也好。”
眼下並不是兩國交戰的好時機，但阿爾代如此挑釁，他們也不能坐以待斃。
敲打阿爾代，便是側面提醒韃族可汗，莫要欺人太甚。
李昭靜立在夜色中，目光放遠，重新落到了兵荒馬亂的營帳中。
就在這時，有士兵匆匆奔上城樓，“啟稟殿下，城門外有人求見。”
李昭聽罷，上前一步，垂眸看去——
地上一片昏暗，唯有城門的燈火，添了些許光亮。
那光亮之中，立著一隊人馬，約莫不到二十人。
為首的女子，頭戴兜帽，著了一襲緋紅鬥篷，恍若黑夜裏的一團火焰，一下照亮了李昭的眼。
那女子騎在馬上，韁繩輕輕挽在纖細手腕上，她似乎感知到了什麽似的，下意識擡頭看去。
四目相對，電光火石。
冰城議事廳中，聲音落針可聞。
半斤識趣地退出門外，廳中便只留下了李昭和紅衣女子兩人。
紅衣女子脫下兜帽，露出一張極其明艷的臉，她面無表情道：“三殿下，別來無恙。”
李昭原本心頭浮現出兩年前的種種，看重逢的喜悅還未宣之於口，便仿佛被澆了一盆冷水。
李昭一目不錯地看著她，道：“兩年前，你為何不告而別？”
塔婁娜冷冷道：“你我本就是萍水相逢，無親無故，我去哪裏，為何非要向你報備？”
李昭抿了抿唇，問道：“你之前不是這樣的……我們之間，是不是有什麽誤會？”
塔婁娜眸色微凝，嘴上卻道：“誤會不誤會的，我不關心，我今日過來，只是希望三殿下能看在相識一場的份兒上，放了我兄長。”
李昭疑惑地看著塔婁娜，道：“兄長？”
塔婁娜語氣淡淡，“阿爾代王子，便是我兄長。”
此言一出，李昭頓時面色僵住。
他看著塔婁娜的眼睛，忍不住確認道：“所以……你便是韃族公主！？”
塔婁娜唇角勾了勾，道：“不必這麽驚訝吧？尊貴的三殿下。”
後半句咬得極重，充滿了濃郁的諷刺感，讓李昭有些不適。
李昭想過塔婁娜出身不凡，卻未曾想到她是韃族公主。
李昭神色微黯，道：“難怪……我四處尋你不到，你當時是被抓回王宮了麽？那你後來是否……”
塔婁娜看著李昭，忽然笑了，“三殿下是想問我，到底有沒有被父王抓回去，嫁了那個有錢有勢的老頭？我是回了王宮，不過沒有嫁給那個老頭。”
她說話間，妙麗的丹鳳眼微微上挑，容色更勝從前。
此刻的塔婁娜，恍若一朵盛放的花朵，美艷不可方物，卻又帶著幾分危險。
她盯著李昭，一字一句道：“因為，他死了。”
李昭神情僵住，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。
塔婁娜卻輕輕地笑，“三殿下，敘舊敘夠了麽？我父王讓我來接阿爾代回去，你若是拿他出夠了氣，可否放人了？”
李昭神色覆雜地看著塔婁娜。
她分明還是之前那個爽朗率真的少女，但眼前人的一顰一笑，又十分陌生。
半晌，李昭才徐徐開口，“放他可以，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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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副將一楞，似是沒有想到李昭會點到他，立即大步上前，朗聲道：“末將侯立恒，見過三殿下。”
李昭好像在哪裏聽過此人的名字，但一時半會兒，卻又想不起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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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至深冬，但韃族王宮中的舞姬們，卻一個比一個穿得清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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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爾代一聽，頓時來了興趣，道：“有點意思，既然這三皇子要來北疆多管閑事，那咱們就送他一份大禮！來人，備馬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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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個士兵，索性靠在門邊，雙手抱胸，打起了盹。
這一幕落在阿爾代一行人眼中，不少人都輕蔑地笑了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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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爾代哈哈大笑，揚起手來，一刀便砍開了松垮垮的大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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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爾代一把抓來幕僚，道：“你不是說，這裏防守空虛，沒有人嗎？”
幕僚抖如糠篩，道：“殿、殿下……小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啊！方才到達糧倉之時，卻發現裏面密密麻麻都是人，殺得咱們措手不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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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刻鐘之後，負責交涉的幕僚終於踉踉蹌蹌地跑了回來。
他一臉驚恐地跪到阿爾代腳邊，道：“王子殿下！”
阿爾代直截了當地問：“如何？他們可願收兵！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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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爾代有些疑惑，道：“這是什麽意思？對方說了什麽？”
幕僚道：“那將軍是個楞頭青，他說‘阿爾代王子身份尊貴，平時遠在韃族王城，怎會自降身份地來到冰城的大金營地偷糧食？’”
阿爾代面色一僵。
幕僚繼續道：“那人還說……”
阿爾代眸色漸冷，怒視幕僚，“他還說什麽？”
幕僚聲音顫抖，道：“他還說，若是我們再冒充韃族王室中人，就要、就要殺了我們！”
“豈有此理！”阿爾代氣得一腳將幕僚踹到了地上，他來回踱步，怒道：“說這話的人是誰！？”
幕僚捂著被踢疼的胸口，小聲道：“是……是個新來的，叫侯立恒……”
“侯立恒！”阿爾代咬牙切齒道：“他們這是想借機殺了本王！好大的膽子啊！”
然而，身邊的幕僚和士兵們，已經顧不上韃族大王子的怒氣了，圍過來的大金士兵越來越多，他們已經招架不住了。
沒過多久，侯立恒就將營帳封了。
他把阿爾代和他的幕僚們逼得四處亂竄，卻不著急抓他們。
阿爾代氣急敗壞，卻又無計可施，只得跟著幕僚們一面慌張躲藏，一面倉促應戰，滿身掛彩，狼狽至極。
距離軍營不遠的了望臺上，三皇子李昭慢慢收回目光。
“侯將軍回來了麽？”李昭問道。
半斤低聲答道：“侯將軍送回消息，說是還要拖上一拖，好叫那韃族大王子長長記性。”
李昭微微一笑，道：“也好。”
眼下並不是兩國交戰的好時機，但阿爾代如此挑釁，他們也不能坐以待斃。
敲打阿爾代，便是側面提醒韃族可汗，莫要欺人太甚。
李昭靜立在夜色中，目光放遠，重新落到了兵荒馬亂的營帳中。
就在這時，有士兵匆匆奔上城樓，“啟稟殿下，城門外有人求見。”
李昭聽罷，上前一步，垂眸看去——
地上一片昏暗，唯有城門的燈火，添了些許光亮。
那光亮之中，立著一隊人馬，約莫不到二十人。
為首的女子，頭戴兜帽，著了一襲緋紅鬥篷，恍若黑夜裏的一團火焰，一下照亮了李昭的眼。
那女子騎在馬上，韁繩輕輕挽在纖細手腕上，她似乎感知到了什麽似的，下意識擡頭看去。
四目相對，電光火石。
冰城議事廳中，聲音落針可聞。
半斤識趣地退出門外，廳中便只留下了李昭和紅衣女子兩人。
紅衣女子脫下兜帽，露出一張極其明艷的臉，她面無表情道：“三殿下，別來無恙。”
李昭原本心頭浮現出兩年前的種種，看重逢的喜悅還未宣之於口，便仿佛被澆了一盆冷水。
李昭一目不錯地看著她，道：“兩年前，你為何不告而別？”
塔婁娜冷冷道：“你我本就是萍水相逢，無親無故，我去哪裏，為何非要向你報備？”
李昭抿了抿唇，問道：“你之前不是這樣的……我們之間，是不是有什麽誤會？”
塔婁娜眸色微凝，嘴上卻道：“誤會不誤會的，我不關心，我今日過來，只是希望三殿下能看在相識一場的份兒上，放了我兄長。”
李昭疑惑地看著塔婁娜，道：“兄長？”
塔婁娜語氣淡淡，“阿爾代王子，便是我兄長。”
此言一出，李昭頓時面色僵住。
他看著塔婁娜的眼睛，忍不住確認道：“所以……你便是韃族公主！？”
塔婁娜唇角勾了勾，道：“不必這麽驚訝吧？尊貴的三殿下。”
後半句咬得極重，充滿了濃郁的諷刺感，讓李昭有些不適。
李昭想過塔婁娜出身不凡，卻未曾想到她是韃族公主。
李昭神色微黯，道：“難怪……我四處尋你不到，你當時是被抓回王宮了麽？那你後來是否……”
塔婁娜看著李昭，忽然笑了，“三殿下是想問我，到底有沒有被父王抓回去，嫁了那個有錢有勢的老頭？我是回了王宮，不過沒有嫁給那個老頭。”
她說話間，妙麗的丹鳳眼微微上挑，容色更勝從前。
此刻的塔婁娜，恍若一朵盛放的花朵，美艷不可方物，卻又帶著幾分危險。
她盯著李昭，一字一句道：“因為，他死了。”
李昭神情僵住，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。
塔婁娜卻輕輕地笑，“三殿下，敘舊敘夠了麽？我父王讓我來接阿爾代回去，你若是拿他出夠了氣，可否放人了？”
李昭神色覆雜地看著塔婁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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